马晓霖(博联社总裁)
临近年终,以反恐之名争夺叙利亚未来主导权的地区与大国博弈进入新阶段,僵持不下的和解进程已有所突破,并有望在2016年进入轨道,俄罗斯军事介入引发美欧竞相加大武装投入,英国和德国也将首次跻身叙利亚战场。有人认为,基于维护中东切身利益和承担大国义务,中国应当凸显身影积极作为。不过,受制于历史积累与现实国力,中国的腾挪空间显然有限,所以应当淡定以待,有所为有所不为。
作为中东当下乱局焦点的叙利亚危机,是一个巨大的地缘政治风暴眼,它发轫于2011年的“阿拉伯之春”,但性质、表征与突尼斯、利比亚、埃及和也门等国的内乱截然不同,可谓中东传统矛盾与现实冲突的纵横交错和叠加爆发。叙利亚之乱既有伊斯兰内部逊尼派与什叶派的门户恩怨,也有阿拉伯人与波斯人的种族芥蒂;既有亲美和亲俄阵营的冷战迁延,也有阿拉伯和以色列世纪争端的边缘角力;既有恐怖势力与反恐力量的生死对决,更有世界大国从安理会到热战场的公开逐鹿。相比之下,卷起这场大风暴的民主、民权和民生诉求,反倒几乎完全被遮蔽。
这场“春秋不义战”的恶劣后果之一是,让几乎在伊拉克烟消云散的“基地”组织死灰复燃,并很快在叙利亚迅速扩张和膨胀。各方在中东的明争暗斗,进一步放纵甚至滋养了这支邪恶力量,并最终催生出更具危险性和破坏力的怪胎“伊斯兰国”武装。今年9月,俄罗斯大规模军事介入叙利亚战局,并以高密度和高精度的轰炸取得显著效果,不仅扯去美国领导的近60个国家参与的反恐联盟雷声大雨点小的遮羞布,也激化美欧与俄罗斯对地区政治、军事和未来格局主导权的争夺。
受此影响,感觉末日来临的“伊斯兰国”武装炸毁民航客机报复俄罗斯,并在巴黎实施连环袭击回应法国派遣“戴高乐”航母参战,而且残酷杀害被绑架的挪威与中国人质。同时,被“伊斯兰国”夺占风头的“基地”组织不甘寂寞或被边缘化,在马里首都袭击一家酒店,导致包括3名中国公民在内的多人遇难。一时间,部分国内舆论出于义愤和忧患,希望中国积极介入中东乱局,甚至派兵参与多国反恐行动,彰显中国大国之威。
必须冷静地认识到,中东既是大国试金石,更是大国火葬场。中国既非中东传统和主要的域外玩家,也不具备在中东翻云覆雨的实力与能力,甚至缺乏法国、英国等国家和伊朗、土耳其等地区强国的资源配置优势。中东乱局的牛耳之争,决定了无论世界大国还是地区强国,它们对中东不计血本的投入,不可能为中国做嫁衣裳,让中国摘取果实。
至于参与反恐军事行动,必须明白,中东恐怖主义泛滥的根源在于域外大国长期奉行殖民主义、干涉主义、强权政治与炮舰外交,并不负责任地制造了巴勒斯坦世纪难题,进而发酵为几十年来盛行于中东并以反美反西方为核心的激进主义、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思潮。中国过去不是,今天依然不是中东恩怨当事方之一,个别公民在海外不幸遇害属于“倒地中枪”,而不能反应过度地认为中国已无法置身中东是非之外。相反,中国长期和正在享受的安全红利,正好印证了和平共处与不干涉内政传统外交政策的弥足珍贵,也再次凸显中国必须继续保持适当超脱,避免立于危墙之下。
无论初步实现中东稳定还是遏制恐怖主义,推动叙利亚朝野双方和解与联合国主导下的地区反恐战争缺一不可。从长远计,中东要达到大治,必须终结导致地区长期动荡和仇恨的外部因素,必须推进巴勒斯坦问题全面、公平与持久解决,必须依靠地区国家寻找和探索符合自身传统与禀赋的发展模式。任何强加给中东地区国家的利益安排、政治体制、经济路径和生活方式,都必然引起强烈的水土不服和排异,进而遗祸地区国家和人民,也将最终引火烧身殃及自己。
在叙利亚危机曙光乍现之际,中国应该坚持既定外交政策和整体策略,坚持在联合国主导下推动和解对话和国际反恐行动,加大对叙利亚人道主义救助,并积极准备战后投入基础设施重建和经济康复。至于叙利亚未来的政治格局和利益分配,各方必然趋之若鹜,既不会给中国以介入的缝隙,中国也实在不必急于求成,火中取栗,而应少安毋躁,扬长避短,待局面安定后大显身手。
转载于《北京青年报》,2015年12月5日,第2版。